背景设定:
【传说】太古时期,并没有幽冥一界,冥在子虚间游荡,而子虚间有一只做“云野”的七尾凶兽统率了冥族,并获得了冥族自身的黑暗力量,从此引发苍生浩劫,即“云野之劫”。七神合力斩断云野的七尾。将之封印在四海三洲的七处,并且在四海中心撕裂一道空间缝隙,与空寂海上的咫屿联通,将冥族强行赶入了这个空间,将此空间命名为“幽冥”。在四海中心的裂缝处创建了四海城,用六合千机印封闭了幽冥,又将云野的头和身子封印在了四海城,以镇住裂缝。同时,在咫屿下放置转生冥轮,以冥轮的转动去召唤冥转生,以此来保持光暗力量的相对平衡。四海女神用各自的精血合力造出了一位女神,即四海城第一位城主——星沉。四海城主的职责就是守护六合千机印并且净化云野的灵识。
【太虚】是传说中的神域,而实际上太虚并非连成一片的一界,而是神另外幻化出来、并不固定的空间。没有人知道如何能找到太虚的所在,它仿佛只存在于上古典籍中寥寥数语的记载。狭义上的太虚便是四海城。
【幽冥】是所谓的鬼界(子虚中的鬼叫做“冥”), 世有归于川,通向子虚与幽冥的接点——咫屿,它不属于子虚中任一具象的水系,却又存在于每一条河流之中。神设下的结界将归于川之水与凡俗之水隔开,只有冥族能通过结界到达归于川,顺着归于川投身咫屿之上的转生冥轮,从此获得新生。
【子虚】是所谓的人界,灵、兽、人各种族混居其中,狭义上的子虚便是四海三洲。
相关名词:
【术师】分为灵术师与秘术师。灵术与秘术的分歧本源来自于各自对术道的理解与信仰的不同,灵术的修炼方式是循序渐进的,力量来源于“灵气“;而秘术的修炼方式是冒进险烈的,力量来源于父神残存的神力。灵术师对父神的态度是虔诚至极的,因为他们相信灵气正是父神创造子虚时赐予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所以他们不认同秘术师这种为了私欲妄动神力这种渎神一般的行为;而秘术师认为父神已经沉寂,他残存的微末力量“世人皆可用”,更何况他们用凡俗之躯来承受神力的惨烈反噬,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灵术师没有资格进行任何指摘。信仰的分歧导致术师从上古时代就分为灵秘两脉,盈王朝时期神权与王权的结合导致灵术的地位达到了顶峰,秘术师受到了极大的打压。从此原本只是分歧与不和睦的两派术者开始变得极端仇视对方。
【行游者】类似佣兵,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完成委托来获得报酬的术师。他们通常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所以被称之为“行游者”。
【秘修会】秘术师没有世俗权力的支撑,也被世人所厌弃,他们分散在子虚各个角落,游离于平凡的人生之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一些秘术师出于各种原因开始聚集在了一起,但他们有着同样的渴求,便是能被这个世界公平对待。子虚中渐渐形成了一个组织,这便是“秘修会”。秘修会不是门派,不是宗教,不是帮会,没有明确的教义与纲领,只是一个收容秘术师、以及秘术师们相互学习切磋的组织,与兰离家那样需要考虑到许多利益的大族不同,这里只以强者为尊。许多年过去,秘修会规模渐成,低调地蛰伏在暗处。暗处最易滋生欲望,何况秘术师们认为这个世道待他们并不公平,所以他们更渴望得到一些东西。经历过盈王朝的覆灭、兰离家的隐遁,直到曜皇族的衰落,才终于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兰离家族】传说兰离家族的始祖是父神所养的一朵墨兰所化,所以兰离家族才会在后来与神权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盈末曜初,兰离家主季颜助曜高祖北辰容嘉平定天下。盈王朝的覆灭意味着神权跌至从上古开始从未有过的低谷,但是北辰容嘉仍然需要利用人们对神的信仰来安抚民心,所以他仍然保留了神殿,却剥夺了它干涉朝政的权利,而兰离季颜的二哥也留下了兰离家不可再涉足权谋的遗训。数百年来,神殿大祭司皆从兰离家选出。兰离家是古老庞大的四大氏族之一,曾把握着整个子虚四分之一的权力。大曜立朝之后,兰离家退居蔚洲泊夜洲,不再把握世俗权力。如今的兰离家仍是灵术一道中最大最强的宗门,无数天才高手出身于此。
【行游盟】顾名思义,行游者组成的联盟性质组织。没有人会奢望灵术师与秘术师在这个时代能够和睦相处,除了联盟的势力范围内。联盟存在的任务是对行游者进行最大限度的规范管理,对行游者的能力进行考核与指导。在灵术师与秘术师惨烈相争的时代里,联盟这样做的意义是对术师尤其是新人术师的一种保护,尽管这样的保护在强大的仇恨面前显得十分脆弱。联盟的创始人不可考,只知道联盟的存在得到了神殿与秘修会的支持。
第一章 旅者
旅者是个文秀内敛的年轻男人,陈旧的粗制布衣与风尘仆仆的气息掩盖不住那股从举止里散发出来的端正干净的气质。他的眼神深邃如潭,探不到潭底究竟是什么,只觉得那里尽是正义凛然的冷。
“我来自蔚洲,是名在外游历的灵术师,”旅者这么说道,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这是我第一次来宿阳。驿站和客栈都满了,我只是想来贵府借宿几天。”
灵术乃是世间术法之正统,而大曜对灵术的推崇也注定了灵术师的在世人眼中的地位。正是因为如此,灵术一道上浑水摸鱼沽名钓誉之辈素来数不胜数。旅者怕那老者不信,便补充道,“若是您不信,我可以……”
年老的家奴却打断了旅者的话,摆手笑道:“不用了,公子眼里并无奸猾与歹意,请老拙随进来吧。”
旅者怔了怔,默然随他进了晏府。夜色深凉,看不清老者的眉目,只是仍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亲切和蔼:“不知应当如何称呼公子?”
旅者按照家门规矩,老老实实隐去了姓氏:“晗光。”
“老拙看公子风尘仆仆,想必赶路至宿阳城,已是舟车劳顿。晗光公子可曾用过晚膳?”
晗光只觉面前老者十分可亲,想到自己半夜叨扰,不由赧然道:“还未曾。”
“公子不妨先行至厢房洗漱,稍后老拙便命下人将晚膳送于公子屋内。”老者临走前说道,仍是慈眉善目的和蔼模样,“明日正好是我家二小姐的及笄之礼,若公子不弃,不妨一同观礼。”
晗光恭谨道:“叨扰贵府已是有愧,怎可失礼于主人。届时烦请您代为引见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老者连道两句,就此离去。
晗光打量了厢房四周,虽然简朴却布置得雅致,打扫得也很是干净。管家张罗着下人为客人备热水与饭菜,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盘坐于榻上,屏气凝神感受周围灵气——这是每个灵术师每日必做的修行。
灵术聚天地之灵气施术,借于天地还于天地。而对灵气的感受与凝聚能力则要靠根基与天赋。他年少成名却从未骄矜自满让修行荒于嬉戏,如今成就并非仅靠卓绝的天赋而已。
很快,他便捕捉到了周围的灵气。如同清风垂露般干净清澈的气息使得他精神一振。灵气汇聚、凝集、在他身旁环绕,仿佛渗透进身体的肌理与血脉,缓慢而温柔地荡涤着旅途奔波的劳累。
这样的修行叫做“冥思”。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冥思所需时间并不太长,不过是两盏茶的时间,他便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借周围灵气来排出体内浊气,以增强对灵气的感受与控制能力,这便是每日冥思最主要的目的。晗光的这种能力已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巅峰而陷入了瓶颈,冥思对于他来说其实提升不了什么,但是作为一种休憩与恢复的手段,它的效果仍是极佳的。
但这还并不能令旅者完全恢复。
实在是太累了……一连几日的追踪与持续而突然的多次交手已让他近乎透支了心神,不安定的环境令他无法静坐冥思,因为冥思一旦被突然打断,释放出去捕捉灵气的精神之力则会被强迫收回,灵术师自身也会受到相应的精神创伤。
想起之前所见,晗光仍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生剖孕妇之腹取子施术的这种邪法,他只在宗门高阁收藏的上古术法典籍中略微涉阅过,本以为这已是失传的禁术,却未曾料到此次游历竟能遇上——那些人……那些秘术师,竟然丧心病狂、猖獗妄为至斯!
秘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能让人对自己的同类做出那样血腥残忍的事情。
他承兰离家本宗正统衣钵,修习灵术二十余载,自幼立志要在灵术一道上做到极致,然而这几年自己的修习已陷入了瓶颈,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真正的提升。
“你的天赋,族中数代确实无人可比。但这样便够了吗?你如今所具有的成就,别人再努力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终究也能达到——但兰离家的灵术仅是如此吗?世间灵术又岂止兰离一家?灵术虽是术法正统,但术法之道除了灵术,就真的再也无可取之处了吗?——我已经老了,心力全部花在族中琐事上了,但你还年轻——仍有很多时间去堪透这些。”在他犹自迷茫之时,族中长老摇头叹息,如是说道。
长老苍老的眼神望向远方茫茫雪原,望向更远更远。
所以他走到了更远更远。他是个孤独的旅者,他的旅程没有终点,眼前只有漫漫浩浩且被浓雾轻笼的长路。他抬手便可除掉路旁的棘刺,心中却茫然不知这路要绵延至何方。一路际遇颇多,然而收益却甚少。他倒也不急于求成,毕竟长老说他尚缺的还是一个“悟”,然而何时能悟,如何去悟,终究是机缘的事。
心中空空落落,便难免去注意些别的事情。这一路上最引他注意的,便是秘术了吧。
术法之道庞杂精深,大体来说分为两支,除正统灵术之外便是偏道秘术。“秘”字的阴暗晦涩之下隐隐透出的是恣狂的力量。人们所知的是它借阵法咒印施术,却不知阵法咒印并不是秘术力量的媒介——秘术的力量实则将直接由秘术师的凡身来承载,这力量虽强却终会受到反噬。反噬的创伤不仅仅在于肉体,更在于生命与灵魂。秘术师结下咒印与法阵,其实是为了依靠它们来减轻反噬。
秘术师们以生命和灵魂交换来的本就是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妄图超凡本就是可笑的事,竟然还妄想在获得力量之后减轻自己所需付出的代价。可天道如此公平,世上又岂会有如此便宜之事。每个人终究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话归正题。
他在意外之中查到孕妇失踪的真相,纵然早已知道秘术师是怎样的一类人,也不禁因那样血腥残忍的一幕而勃然大怒,甚至忍不住主动出手打断。
而遇到那个人,则又是在意料之外。
晗光又想到那个夜幕中神秘的黑袍秘术师。即使是他,也要为对方实力心惊。
——啊,竟然是个灵术师呢。
——你待如何。
——真是凶啊,好歹我也“失手”救了你一下。
——你……
——不要动怒~我无意与灵术师交恶。何况,我们的目标看起来是一样的。合作如何?
——你究竟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是个能够合作的对象。
——真是戒备呢。好吧,不合作就不合作。反正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
——不要动怒哦~“子虚第一灵术师”,晗光大人……
那轻佻的尾音……分明,是戏谑与不屑!
晗光非常清楚,“子虚第一灵术师”不过是虚名,他或许不是真正的“第一”,但也绝对是万中挑一的灵术高手,更是家族这一代最具天赋的后生。成名多年,他所听见的声音很多,崇拜有之,思慕有之,嫉妒有之,诋毁有之,却从未真正被这样不屑过。
那样的不屑不同于嫉妒者的酸臭扑鼻或无知者的自以为是,那是强者内心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纵然实力差距还未可知,但就凭那人在险境之中仍能谈笑戏谑的淡然潇洒,晗光便知道,那人的阅历与心境恐怕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而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第二章 交手
术师精于术法一道而荒于体能的锻炼,所以身体更容易感到疲累,冥思固然是一种缓解疲累的方法,但更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睡觉。
纵然心中杂念甚多,但都抵不过这几日以来的困顿疲惫。更衣洗漱、用完清淡的菜饭,晗光倒头便睡。或许是此时此刻环境太过安逸,他很快便陷入沉眠。
双手交握于腹间,薄唇微微抿起——素来端持的灵术师就连睡着的样子都是如此沉静凛然。钩月清丽朦胧,隐隐约约撩人心魄,那男子却不解风情,仍然睡得深沉。夜色空寂,隐约有女子温柔哀怨的叹息,缱绻而惹人爱怜,又仿佛有银铃叮当作响,少女朗朗轻笑,清脆动听。
这隐隐约约的动静已足够惊醒沉睡中仍然机警的灵术师。他双目虽阖,眉头却微微蹙起,探出灵识竭力捕捉些微的动静。虚空中传来古琴铮然一响,弦声涩雅,仿佛是许久没有弹奏过,却击退晗光的灵识半丈开外。晗光悚然一惊,只道自己小瞧了对方,抬手结印将附近下人困于梦境之中,翻身下榻推门而出。
门外看起来仿佛一切如常,清冷月辉下的夜风吹得庭中的梧桐树簌簌作响,桐叶恣意飘扬飞落——梧桐本是一种知秋而落叶的植物,时值初夏,这本该枝繁叶茂的树怎会绿叶纷纷洒洒!
晗光白衣黑发,宽袍广袖,凝神伫立于庭院中的姿态竟显得比面前树木更加笔直秀挺。一片桐叶破开虚空迎面向他凌厉而来,他迅速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指举重若轻地夹住桐叶,另一只手则随手结了个印,一时间面前一阵淡淡光华,竟是以这颗高大桐树为中心,将方圆两尺之内笼罩了起来。
结界!
年轻的灵术师微微勾唇,右手的双指尚还夹着桐叶,他却已然翻覆手掌,捏诀结印,那样复杂灵巧的动作于他不过是信手拈来,而面前结界被他以灵术破开,一时间露出一条细长如疤的漆黑裂缝。
——就是现在!
白袍的年轻术者周身光华浮动,霎时一闪,连光带人消失在了庭院之中。满树桐叶微微摇曳,便再未坠落。
眼前仍是那般月色清寂的光景,但晗光心知这里不过是结界之内的幻境。
之前击退晗光灵识的琴声不再是虚空中缥缈的曲调,也渐渐从涩雅难闻变得铮铮动听。
只是这琴音……十分奇怪……
——“你的天赋,族中数代确实无人可比。但这样便够了吗?”老者的叹息低不可闻。
——“一定要好好回来呀……你可是你父亲乃至整个兰离家最出色的孩子,当世最惊才绝艳的灵术师!”美貌妇人眼中的光芒执着得可怕。
——“真是凶啊,好歹我也‘失手’救了你一下。”黑袍秘术师戏谑而笑。
……
一张张面孔在晗光眼前浮掠而过,那些话语在耳畔一句句响起,犹如低喃,又仿佛来自虚空。琴声渐渐地……渐渐地远去……只剩下这些脸这些话交替着,充斥着年轻灵术师的感官,将他逼入死角。
晗光成长于灵术大宗,人人修习灵术,只有强者才能得到重视。母亲只是支系一名不得宠的夫人,偏偏心高气傲,急切地需要儿子来巩固她的地位。在那样的环境下,他的天赋与修为反而成了他的负累。从小他便极少与外人接触,没有玩伴,没有朋友。许多年来都是一味的闭门修行、修行、修行,心无杂念,只有更强、更强与更强。
这几年来在外游历,已经极大地缓解了他多年的压力。而幻境中琴声竟拥有这样的隐秘力量,弹出的这惑人之音,竟然将他深藏在心中多年的那些压力、痛苦、不甘,通通勾出,逼得这不世天才近乎狂乱。
“还想惑人!”
晗光只觉耳畔有少女的低叱清晰传来,那些干扰他的画面与声音在瞬间尽数消失。
“呵呵呵呵……”虚空中有女子妩媚娇笑,“竟有人不受我琴声所惑,还是个没有一丝术法修为的小姑娘……”
晗光向幻境中另一个人影望去,只见一个碧色裾裙、笄丱之龄的少女背对他而立。
少女恬然答道:“苏合眼虽盲,心却静,无欲无嗔,自然不为所惑。”
“真是个好姑娘~”那妩媚女子低低叹息一声,柔情百转,“我都不忍心了呢……玲珑剔透如琉璃一般的人儿,若是做了树肥,该有多可惜呢……”
晗光冷笑道:“不过是一只修行百年的梧桐灵魅而已——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女子轻笑,毫不掩饰笑意中的嘲弄:“纵然你是灵术师又如何?若非这个小姑娘,这位公子你可就被困死在自己的嗔念中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又有什么本事,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晗光上前几步,将那名唤苏合的少女护至身后,低头在她身上施了一个保护之术,再抬眼时眸中一片冷凝:“着你之道是我之耻,而有没有资格,你我一战便知。在下晗光,敬请赐教。”
※※※※ ※※※※ ※※※※ ※※※※ ※※※※ ※※※※
云薄最近很苦恼,因为秘修会里有些人最近实在不太安份。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种禁术被拿出来使用,恐怕他至今还只觉得他们仅仅是“不太安份”而已。
“血焚之术,以孕妇心口精血布下血阵,剖取刚成形胎儿作为祭,可移星轨,造运势。”
云薄只隐隐记得这样寥寥数语的记载。
若布血阵,那么接下来的术法必然凶险,所以要以鲜血来克制灾厄;刚成形的胎儿灵魂纯净而弱小,是很好的祭品——可子虚七神没有一位会愿意收到这样残忍的祭奉;而接下来的几句更是语焉不详——比如祭品到底要奉给谁,为何能移星轨,怎样空造运势,完全没有详解。
这样逆天改命的邪术,就算是他也素来敬而远之。罔顾人命也就罢了,毕竟没人会觉得秘术师是珍爱生命善良仁慈的人——可那群疯子难道不知道,典籍中记载得如此不清不楚,践行起来必有极大凶险?图谋那些东西,连自己的老命也不想要了么?
偏偏那群老家伙还是看着他长大的,算来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长辈。云薄虽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但是他现在还没打算和老家伙们翻脸。老人家么,为秘修会操劳了一辈子,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小辈们总要让着点,孝敬些的。
所以云薄只是暗中出手罢了——既是阻拦,也是提醒。
可越插手越觉得触目惊心。
这种阴损的邪术,早就被秘修会列为了禁术,而他在当年接手秘修会的时候便已经将这些东西尽数焚毁了——那时的他对这些东西就已表明了态度。老头们平时虽有点倚老卖老,但在这种事上还不至于不顾他的意愿!
云薄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与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正背着他悄悄发生。这种感觉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有些事情脱离了掌控,更是因为那些事情仿佛在朝着一个十分极端的方向发展。
第三章 激战
结界之中,那个久负第一灵术师盛名的男人姿态磊落坦荡地以术者之礼向躲在虚空中的诡秘女子下了战书。
“妾身桐姬,还望公子怜惜……”女子的低喃犹如情人之间的暧昧私语,琴声却是毫无预兆地泠泠一动,柔靡多情。
“你以为,有了刚才的教训,我还会在这招手下吃亏么?”晗光此刻不再为音所惑,眼神清明冷静,白袍孑立,自有一番傲然风骨。抬手结印,低喝一声,“凝!”琴声截然而止,霎时间仿若被坚冰凝固冻结。
桐姬赞道:“竟以灵术凝结我的琴声,好本事!”她不论是施术惑人还是伤人,都离不了怀中的桐木琴,将琴音直接凝结起来,的的确确可以轻松化解她的攻势。然而琴音是虚拟缥缈之物,凝结琴音并非一般灵术师轻轻松松便可做到的,此人却只是抬手结了个印——对方实力可见一斑。
心知他确然厉害,便也不再以靡靡之音作虚晃之招,却是着力挥弦,铮然如玉碎般一响,弦声已然破开凝结之术,化作看不见的利箭直向晗光面门刺去,狠厉无情,杀意尽现。
晗光拂袖,那弦声之箭在将要刺穿他时便倏然停住,凝固在虚空。桐姬那一击凝结了她身上大半术力,晗光虽挡住,却仍被逼得后退半步。面前虚空仿佛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他漆黑如夜的长发扬起。
年轻的白袍术者眼中寒芒一闪,翻手结印,又低喝一声:“返!”那逼得他后退半步的弦声便带着胜于之前一倍的力量往回直冲桐姬而去!
桐姬立刻挥弦相抵,可是方才破开凝固之术那招已卸去她身上大半术力,本以为就算伤不了对方,也可以给他造成麻烦。可对方反应之快令她始料未及,此刻她竟没有那么强的力量来抵抗比刚才更强的攻击。
桐姬暗中恨道自己果真小瞧了对手,疾疾拨了个羽调,暂时化解了攻击,却也被迫得身形一闪,露出真身。
那是个绛色深衣的韶龄女子,怀抱五弦桐木琴,足尖曼妙踏着虚空,发髻上的簪子因方才的躲闪而跌落下来,鸦鬓如云,乌发委地。只是在虚空中静静那样立着,却有绝世的风华,气质端方高贵得根本不似那个躲在虚空中以音惑人的娇媚女子。
——然而那样的风华气质中,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邪异。
“她的气息不对劲。”身后那名被他保护着的盲眼少女苏合低声道,“有很重的尸气……和怨气。”
“恐怕对方真的不仅仅是只百年灵魅而已。”晗光无暇顾及苏合竟有更胜于他的感触力,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紧张,而是终于认真起来的表现——因为他看到了桐姬掩于额发下的那双眼。
——那双眼瞳,竟是幽深的赤红色!
晗光暗道自己大意。梧桐乃栖凤之木,是高贵而正统的树木。灵族素来高傲,即使化为人身也从来坚守原身的风骨——桐姬是梧桐修成的灵魅,怎会如此邪魅妖异!再看那双眸子便不难得知,桐姬定是被邪术所操控!
尸气与怨气……敏锐的晗光不难联想到,自己不久前亲眼所见的破腹取子的邪术。可如果对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操控一个树灵而已,根本用不着那种血腥的禁术。难道两者之间并无联系?或者……幕后藏着更大的阴谋。
被逼出真身的桐姬低低笑起来,清冷的月色下显得阴恻恻的。发髻虽然散乱,但丝毫没有狼狈的形容。她的瞳眸里就像盛满了血,方才仿若干涸凝固一般的幽深赤红渐渐变得更加浓艳——
晗光愈发肯定第二种猜想——这样的桐姬,分明……命数已乱!
※※※※ ※※※※ ※※※※ ※※※※ ※※※※ ※※※※
桐姬拨动宫弦。
幻境之中的尸气与怨气越来越重,不仅仅是传自桐姬的躯体,更仿佛是忽然从地底升腾而起。这个幻境,此刻犹如一个巨大的坟场,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晗光拉住苏合,在二人身边布下一个小结界,暂时隔绝了这令人沉郁痛苦的气息。
商弦动。
从地底浮起一个个女子的幻影虚像,她们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容貌清丽,却显得僵硬而麻木。她们的心口与腹部被生生剖开,甚至还能看见里面淋漓破碎的血肉。
盲眼少女看不见这样血腥可怕的场景,但晗光看得清清楚楚。之前所见的一幕幕再次在他脑海中回放,他蹙紧眉头露出不忍与愤怒之色。苏合仿佛感应到什么,紧紧握住身旁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灵术师的手,不知是害怕还是安慰。
角调起。
虚空中传来婴儿稚嫩尖细得有些破碎的啼哭与笑闹。稚子最是无瑕,这些声音本应逗人欢喜,可此时此刻,它们只让人遍体生寒。
“她想发动邪术杀死我们,将我们变成那堆尸骨中的一部分,”晗光察觉到少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她的声音犹自镇定,“但她有破绽。她的羽调,走音了。”
桐姬方才弹奏羽调抵挡晗光的攻击时,苏合便察觉到这张琴的羽调微微有些走音。她生来不能视物,其它方面的感触力却是平常人的数倍不止。桐姬引她入幻境想让她做了树肥,她自恃异秉大胆跟来,却低估了对方实力。还好她感受到庭院中有个灵力隐蔽但是极为强大的人的存在,所以她以桐叶为信,将晗光也一起引来了这里。
“她以琴声为媒,如若奏出的调子不准,势必会出差错。羽弦是最后一调,我们只能等她的差错。”血腥的场景,诡异的声音,少女在晗光布下的小小结界里,声调平稳冷静地筹谋,“我不会术法,她不会太过提防我。只要你缠好她,我便可以给她最后一击——我的清音铃,正好可以破她的五弦琴。”
身旁这个少女看似柔弱甚至身带残疾,但是能引他入幻境、助他破除嗔念、此时此刻仍然那么镇静,他有理由相信她的能力与胆色。
——而且,他也相信自己身为子虚第一灵术师的能力。
如若一只树灵加上这种下三滥的邪术便能将他困死在这里,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徵调余音已尽,那些死去孕妇纷纷睁开了眼!曾经那些温柔美丽的女人们面露狰狞痛苦之色——那是她们死前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她们伸出手抓向虚空,指甲长而锐利,仿佛要死死抓住什么——不知是她们的孩子,还是杀死她们和孩子的凶手!
桐姬抬起欺霜赛雪的皓腕。
——羽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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