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是个什么样的人?
外貌上来看,不过三十岁。双瞳异色,一紫一灰,五官英挺,皮肤白得像是用凌霜雪染出的平绸。素日喜穿长袍,初看像文雅的公子,但却并不尽然——他很会用剑,短剑,双剑,甚至重剑,游刃有余,信手擒来。挥舞时有破空之势,极具习武者的力道。但他把这杀手的锋芒,全都用在了干农活上,他也不嫌磕碜,反而乐在其中。
论完他的外貌,自然要说性格。按照小狐狸的原话,那就是“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类型。他温柔潇洒,舞得剑,割得草,下得厨房,上得农场,更难得的是,他贵为唯一能与白帝神交的祭司、领袖一般的存在,却没半点架子。
但是这些美好之处,都抵不过他的神秘来得更吸引人:小白从各家调查到,祭司异常长寿,不老不死,犹如仙人。据村民所述,村口那棵古树是他亲手栽下的,寡妇的老爹曾与他拼了十年酒,村长的弟弟出生时还被他抱过……
问到这里,小白皱眉。因为他突然觉得这话格外熟悉。
“秦叔的年龄啊,可是云垂之谜,我出生的时候还被他抱过呢!……”
随着理绪一起飘进脑海的话语,让小白陷入了追忆的沉思之中。直到小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他才把自己拉回现实。他看着小玄满是询问意味的脸,无奈摊手道:“没什么进展。无非就是扯些自己父母那辈和祭司的家长里短。说自己当时小,在那个时候祭司就是现在这样了,根本就没变过。”
“奇怪,是大人身上有圣皇的祝福加持,还是这天底下真的有长生之人……”小玄疑惑地喃喃自语,不禁抱紧了怀里的书。小白见状,将书抽出,随意翻了两下,眼睛落在布满笔记的某一页上——“日常服饰的织物纹样?你有什么收获?”
“这是《夏大陆文化史》,青帝编撰的初始版本。大人有这么珍贵的资料已经很难得了,但更令我惊讶的是,里边的衣服款式和村民穿的几乎一模一样。这都过了千年,居然没点变化,我觉得真是费解……”小玄刚想继续说下去,嘴巴里就塞了一根冰棍。
“唔!”小玄大惊失色,倒像是被烫到一样,连忙吐出冰棍。
“哎呀,好险!”小洛从旁闪出,接住那根冰棍,又塞回小玄嘴里,顺便给小白也递了一个,“看你们说得滔滔不绝,想必定是口干舌燥了——小白你这是什么表情?放心啦,我请客!”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思维从来没有和他们搭上同一条线的小洛,小玄和小白无言以对。可他们转念又想,调查仍一筹莫展,还不如先吃掉这清甜的冰棍来得痛快,于是两人也屈服在了美食的威严之下。
小洛满意地瞧着伙伴,也不再卖关子,说起了他的发现:“我这边呢,遇上了更奇怪的事。我和大伙儿去打猎,从来不用害怕跑得太远或是迷路——因为我们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地方。好比我一直朝南走,走到无路可走时,就会被送到空间最北端,也就是村子外延。之前村长弟弟和我解释说是‘祭司的法术’,还让我保密,以前傻傻地肯了,现在看来啊,恐怕没那么简单。”
听着小洛一番叙述,在这夏日的大晴天下,小玄却感到如坠冰窟。
“难怪你们打猎总能这么快就回来。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永远都离不开村子了?”
几日前,小玄从小白那里得知,村长的弟弟说漏了嘴,把他们四个都不是村中居民的秘密泄露,让小白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这才建议伙伴一起调查真相。因为他们的记忆正在一点一滴恢复,对于周围人是敌是友的判断也越来越模糊,小白分析,如果村民救治他们是另有所图,那么其中最危险的莫过于祭司,所以他提出一切行动都要对他保密。
——迷途的少年,已经开始筹划如何回归真实。云垂的坠鸟,始终要飞回属于他们的天空。
小洛看着小玄苍白如死灰的脸,不禁莞尔,把沾了糖水的手往裤兜擦了擦,正想掏出画了好几天的时空地图,却发现两人突然挡在了自己身前。他抬起头,竟看见小狐狸带着祭司,静静地走到了他们跟前。祭司少见地板着脸,小狐狸也满面愠怒。
“狐狸,怎么回事!说好要一起保密呢?”小洛心里咯噔一声,这两人怎么出现得如此突然,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应不到。
“我还是觉得,你们要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祭司哥哥就好了。你们一边受着大家恩惠,一边在暗地抽大家老底,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小狐狸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风中的银铃。就算他在生气,听着也恼不起来,“而且,要是他真想害我们,就不会和阿姨说要补好我们的衣服,找时间送我们走了。”
“什么意思?”小玄听罢,心中更是不安,一脸如临大敌。小狐狸感觉这个木头人还是没开窍,急得想要再次辩解,却被祭司按在原地。
“就是字面意思。”祭司抱起小狐狸,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已经听小狐狸说了,你们在暗中调查村子。我知道这天迟早会到来,只不过没想到竟这么快。既然你们这么做了,那么我就把话讲开:我对你们没有半分企图。等你们身体完全康复了,就从哪来回哪去,咱们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
听着这个几乎代表着决裂的词,小洛面露愧色。刚想劝小白和小玄就此罢手,却看见小玄又向前迈了一步,神态毅然,好像铁了心要跟祭司辩到底。
“这样纵然最好,可我心有不甘。”小玄握紧了拳头,“或许我们的私自行动会对您造成困扰,但是,我依然要向您和村民表示歉意——因为我想弄清楚这一切。”
祭司似乎已经料到小玄会有如此回应,他看他半晌,又忍俊不禁,“真没办法,我最拒绝不了聪明的孩子。所以,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好呢,不如就从你的真名开始吧,玄极?”
玄极,意指天空,或是北方尽远之界、奥妙深微之理。取此二字作名,云垂仅此一家,便是帝国皇室。
此时是正午时分,全村人都在午睡,一路上空空荡荡。而祭司自从道出玄极的真名后,就抱着小狐狸沉默地朝前进。玄极紧跟着他,小白亦无二话,只有小洛仍然疑惑:他愈发觉得自己调查之事,远远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看来要查,须得查穿这个时空,一直查到回归云垂。
想着想着,小洛就随四人就来到了让他们误闯此处的时空罅隙。曾经的废墟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绘满地面的各式法阵。而那道罅隙像是有呼吸一样轻轻颤动,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裂开血盆大口,吐出不知名的魔物。
祭司停下脚步,指着罅隙说道:“半个月前,夏大陆的地底荒流出现异常波动,磁场引得天象混乱,接着便有大量陨星从云外坠落,直接造成时空撕裂。很有意思的是,青麟木、星纪城、中州的灵墟、苏澜桃花林,这四地是连成一条斜线的,恰好满足了空间投影法则。所以你们几个身处不同地方却又站在同一纬度的人,就都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孩子们靠前,看个分明:“那时候,我看到你们在时空与时空之间抵抗荒流,如果无人相救,你们的肉体会被吞噬、灵魂永远困在黑暗里。所以我开启穿越门,将你们都带到此处。至于为什么你们现在都是孩童模样,是因为你们力量流失、外加穿越匆忙,粒子重组中出现错误,导致身体出现排斥反应才造成的。”
“话是这么说,但您不是云垂帝国的人,怎么会对这些了如指掌?”
“祭司哥哥你一直在说我们的事,你也说说村里的还有你的事吧!”
“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时空撕裂时只带走了我们?”
“寻常习武者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时空操纵能力,你不是人类,你是次神吗?”
祭司的话音刚落,四个孩子就争先恐后问了起来,接着给了对方一个“别捣乱”的眼神,一番憨态把祭司逗得哈哈大笑。他蹲下身,摸了摸小洛的脑袋,向他解释:“为什么时空撕裂时只带走了你们?那是因为你们都是云垂帝国数一数二的翘楚,只有身心强大的人,才会产生高频磁场、并被敌方优先锁定。所谓擒贼先擒王,也是这个道理了。”
“祭司大人,您……”玄极听祭司答得避重就轻,便想把问题又再重复一遍。可祭司眼锋一甩、站起身来,像察觉了什么异样一般,将他们四个都护在身后。
这时孩子们也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正在猛然颤动,旋转平稳的法阵开始紊乱。时空罅隙像一个喘气的胸腔那般震颤起伏。不,那不是起伏,而是在艰难地吞吐什么东西——很快,法阵被无形之力击碎,而罅隙里伸出了一双狰狞的爪子,正在将裂口用力地往外扒开。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这骇人的一幕,狐狸吓得脸都青了。
“少师,你在他们中年龄最大,你可要保护好大家啊。”祭司一边叮嘱小白,一边从袖口中抽出三把极长的银剑。四个人还没完全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把这武器藏在身边的,就被那三把绝世神兵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银剑通体纯白、面相凛然,布满飞羽纹路,闪耀无色之光。
这样的武器,原本世间仅一人拥有,那就是能将万千兵器化为翱天巨翅、代表着杀伐与毁灭的翼文明最强次神——白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