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澜殿】[图文]风雪不归人（上）-玉虚短篇

柏大舟 · 发表于 2017-7-2 0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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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柏大舟于 2017-7-2 04:50 编辑

第一次写天谕的同人，请玉虚兄弟们不要拉黑我！瑟瑟发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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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玉木村终年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刚是天光乍晓，早起劳作的人不断的在洁白的雪中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原本白到有些孤傲冷清的玉木村登时染上了不少人情味。

   一位玉虚弟子从山脚处走了出来，他回头望了一眼玉虚峰，登时呼啸而来的风霜吹糊了他的视线，他驻足了许久，继而转过头直径朝商会走去。一路上碰上不少村民，大伙都好奇的看着这位面生的玉虚，而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是走自己的路。
   走下三十九阶的阶梯，拐角便应是商会的站点，程继先肥硕的身躯比商会招牌还要显眼，一身红色的大衣把人裹得甚是俗气。

   那人来到程继先跟前，递出一封薄信，开口说道
   “一匹马，一月干粮，账记在玉虚门名下。”

   程继先笑眯眯的应道
   “好的好的，待我查验一下凭证。”

   他接过一看，信封上是玉虚与商会交易所用的掌印不错，落款也是一个经常代玉虚门来采购的弟子。
   他又扯开信封口子，倒出一张纸，打开一观，程继先发现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拦下他。”

   胖胖的商会管事当下就在心里收起了笑容，然而面上依旧是喜气洋洋的神色，他思衬了一番，笑道
   “调马和取粮还需不少功夫，仙人等着也是无事可做，我这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仙人是否愿意相助？”

   那位玉虚弟子也不知道是察觉了程继先的异样还是怎么，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程继先，也亏得程继先在商场里摸爬打滚多年演技了得，被这般逼视也只是赶忙露出一个慌张的表情
   “哎，是我逾越了，冒犯了仙人还请仙人莫要生气。”

   那人沉默了一会，道
   “无妨。”
   程继先摇着扇子又换上了满面笑容，他一捏小胡子，缓缓道
   “仙人不如先帮我采几副忘忧草过来吧。”
   这一次，玉虚弟子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双脚发力运起轻功旋身而去。
   忘忧草就在商会的不远处，被一群雪猿霸占着，任谁靠近了都会挨它们的拳头和撕咬，玉虚倒不忌这些野兽，他如同玉虚峰上的一阵风雪一般，掠身便进去了。
   一株株忘忧草就长在河岸边上，他弯身捡了几个，然后才记起来忘记问是要采多少了。

   世间的东西总是怕少不怕多的。

   他这样想着，便多采了很多。直到握了满满两只手，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忘记向商会管事要一个背篓。他有些懊恼，旋即又平复了。他起身运功，足力轻点，又如同一阵风雪般的回去了。

   程继先依旧是等在商会站点门口，笑眯眯地像个不倒翁。见他回来了，赶忙迎上。
   玉虚将两手的忘忧草都递了出去，程继先摆了摆手就有一个打杂的仆役过来接住，那仆役便行了礼，一言不发的又回到了屋子里面。
   程继先摇摇扇子，笑道
   “仙人可知是谁要这忘忧草？”
   玉虚淡道
   “与我无关。”
   程继先又道
   “那我有一个故事，想说给仙人听，这样就与仙人有关了吧！”
   “……”
   不等那位玉虚弟子拒绝，程继先自顾自说了起来
   “早些年我刚被派来玉木村做管事，商会门口总是有一个男人徘徊，仙人也知道的，玉木村多是玉虚的门外弟子，大小事务我们也不敢不上心，我便将他请了进来。”
   “我问他，‘你是要买什么吗？’，他却反问我，‘你们这都有什么？’，我觉得好笑，便打趣道‘自然是什么都有’。那男人好似溺水者抓住了稻草一般，眼睛登得就有了神采，他有些急促的问我‘我想买世间最明亮的月光，你们这有没有？如果没有最明亮的，只是月光也可以……’”
   “我当时想，可别是个傻子吧？”
   “仙人你猜怎么着，那男人还真是个傻子！”程继先哈哈大笑了几声，继续道“后来站点里的老伙计告诉我，那男人本不是玉木村的人，老家何处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喜欢上了莹川郡的一位小姐，那位小姐是没看上他，便托下人转告了他‘去取世间最明亮的月光来吧，我的心意便如同那月光。’你瞧瞧，风雅人家的孩子连拒绝一个男子都是这般千转回长。”
“此后，那男子便辗转各地找寻这最明亮的月光，听说都找去了流光，在荒村差点丢了一条命。后来，他说是神语书院的一位学者告诉他，玉虚能采集日月精华化为内力，让他去拜入玉虚门下或许能学得采集月光的办法。”

   沉默不语的玉虚弟子突然道
   “不必再说了。”

   玉虚门对弟子天赋的要求极高，常人不可能拜入门下，更何况倘若男子真的拜入门下了作为玉虚弟子是断没有这么多时间去一个商店门口徘徊的，结果已定的故事没有继续讲下去的必要了，更何况其中的曲折早已能猜得七七八八。

   而程继先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男人便真的来了玉木村，跪在山门处苦苦哀求，一直到星传都亲自出面告诉他，玉虚没有取得月光的法子，他也不肯放弃。星传问他‘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又为何执迷不悟？’那男子答道‘只是人生执着于此已半生，现而放弃岂不是教我自打脸面，我不求得这法子，世人该如何笑我那耗费的半生光阴！’星传当时就吩咐下去，此人再来山门扰同修清净便直接打出去就好。”
   “那男人上不了山，就只能在村里游荡，平常靠着给村里人做做杂货加上大家的接济过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起，常常来我们商会门口转悠。我前面那任管事就当他是个死的，该做生意的照样做，只是到了我这里，我总觉得做生意门口有个人站着十分碍眼，就想着怎么才能让他离开。”
说到此，程继先顿了顿，那位玉虚弟子却没有再叫他闭嘴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程继先便知道故事终于有了故事的意义。
   “我便叫人去雪猿堆里捡一些忘忧草回来，喝，好家伙，伙计们被雪猿揍得鼻青脸肿的，好赖是拿了不少回来，我又叫人去把那男人请进来，让伙计们躺在担架上装出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再抬到他眼前，然后跟他说，‘你看这是我差人千辛万苦拿回来的神药，名唤忘忧草，这药长在玉虚清气最汇聚之地，被灵猿守护着，伙计们丢了半条命才抢了些出来，我给你一根，回去煎水服下，一次便可以叫你忘记你最痛苦的事’”

   那玉虚弟子皱起了眉头
   “你诓他的。”
   程继先不以为意
   “他应当也是知道我是诓他的，我当时猜测他不过是执着得太久，又以为那么多人都知道他的这般疯狂，便走不出他自己给自己妄想出来的牢笼了，他需要一个能下的台阶好说服自己顺理成章的放弃。”
   “而后他便回去了，第二天我在村头看见他在与众人一一道别，我过去问他‘忘忧草有效吗？’他笑着回我‘有效。’，我又问他‘你忘记了什么？’，他笑着回我‘人世间情字最苦。’等他说罢，我再看他，那笑容原来跟哭一般。”

   玉虚弟子依旧是沉默着，程继先也不在意他的冷淡，长吁短叹了一番，最后对着玉虚道
   “人最是怕自己给自己套上不存在的禁锢，越是你们这些修炼的高人越是容易走进死胡同，前面没有路，自己也不肯回头认栽，就这么活活把自己给逼死了。”

   “程管事。”
   玉木村天寒地冻，风雪连年，程继先来此已十余载，却是头一次有这种冻彻骨血的寒意，他看向那位玉虚弟子，他面无表情，如同玉虚峰千万年来不化的冰雪一般冷冽，从他身上散发出了一股逼人的气息，那大概就是名叫“杀意”的东西吧。

   “——马与干粮，也该差不多了吧。”

【02】
   日薄西山的时候，玉虚峰上又下来了一名男子，当他闯进商会的时候衣襟上甚至还带着山中的细雪，那雪簌簌地落了一地，很快就化成了水渍。
   “在下玉虚弟子步徽绮，请问今日有谁见得一个要马要干粮的……”
   步徽绮左右喊着，引得满堂的人都停下了手中活计朝他看过来。很快程继先就从后面走了出来，连连道
   “有有有。”程继先作了个揖“仙人先随我来，此处不方便说话。”
   商会大堂后面是一处小室，放着两把高脚椅，椅子中间摆了一方茶几，茶几上却只有一盏茶壶，连个杯子都没有。步徽绮也顾不得这些，只是看着程继先问道
   “他去了哪个方向？”
   程继先捏了捏胡子道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问拦下了没有。”
   步徽绮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拦下了吗？”
   “没有。”
   程管事赶在这玉虚弟子动手打人之前赶忙补充道
   “但是我拖了他半日的时间，一直到正午时分用了饭才出发的。这个时间恐怕也就刚到熊市。”
   步徽绮转身就要出门去追，想了想又回身问道
   “你是怎么拖下这半日时间的？”
   程继先哈哈一笑
   “我为他讲了一个故事。”
   步徽绮很是讶异那人竟然会被故事吸引，在他的印象里那人仿佛对这个世界都了无兴趣，每日除了修炼也便是修炼，他想追问故事的内容，可是又急着去追人回来，迟疑之间程继先搓捻着小八字胡，先一步笑眯眯的开口了
   “也不是什么好故事，只是玉木村里流传着的一件事罢了”
   “有个女子的心上人被抓去充军了，她在家中念念不忘，父母怕她思郁成疾，就托玉木村一对种药草的夫妇为他们女儿寻个法子，村人给他们送出了自己最新养出的药草，说是名唤离心草，叫夫妻偷偷加进女儿吃的，待她吃了再告诉她，离心草会让她不再心系于那男子，说来也奇怪，自那女儿知道自己吃了离心草，渐渐地就真的不再那么牵挂着那个男子了，后来也顺利的婚配出嫁了。”

   一口气说完，程继先有些气喘，也就坐到椅子上休息了起来，小室里本就没有窗只点了几根蜡烛，火苗竟也被他这动作带起的风吹抖了。而步徽绮却愣了
   “就这样？”
   程继先道
   “为他讲的时候自然还是要加些情节进去的，比如女子与心上人分别时候的撕心裂肺，比如女子是如何发现自己不爱了的，再比如……总之，故事的主要内容也就是方才那几句——这人间啊，再天大的事说拢了也不过就是这样几个字罢了。”
   步徽绮听了这话有些出神，他顿了顿，低声问道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程继先叹了一口气
   “有。他说倘若有人来寻他，就拖那人几个时辰。倘若拖不住了，就转告那人一句话。”
   步徽绮的心像是突然被谁攥紧了，一瞬间甚至呼吸都困难了，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就这样无声的等着程继先说出那句转达的话
   “——此番而去，或是永别。不必再追了。”
   步徽绮的脸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天色已黑，小室内烛火摇曳，程继先肥胖的身躯挤在椅子中扇着扇子，这一切的光景都像是一幅远处的画，让步徽绮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梦，梦醒了那人还在练剑，同修们与自己还坐在一旁打赌他今天是否能练习到一万次以上。
程继先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
   “仙人，你可知道那女子为什么最终还是爱上他人，婚配出嫁了吗？”
   程继先又道
   “自然不是因为离心草，而是因为她本就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爱他。玉木村的离心草卖得最好，便是因为人啊总是这样容易弄错自己的感情，有时候就需要一株离心草，让他们好好冷静一下。”
   他有些艰难的把自己从椅子里拔出来，扶了扶自己的大肚腩，从袖子里摸出一株草，递给步徽绮。
   “这是离心草，仙人修习之人可能看不上我们的凡品，不过试试也无妨，或许仙人就放下了呢！”

   正值寒冬，玉木村一入夜风霜更重，步徽绮一开门出去就被夹着雪粒子的大风刮了个满面，等眼睛适应了些，却看到盘旋的风雪中有一只高大的鹤单脚立在门口，它优雅的低头看着步徽绮，拍打了几下翅膀。
   步徽绮想起那个满月夜色下，那人也是这般单脚点地起剑，一招一式间尽是磊落的君子意气，那时他便想，这个男人如此自矜怕是断然不愿带着半点污点活下去的人，此一生不受挫折也罢，如果有一次，哪怕只是一次的错误，恐怕他也会如鹤般展翅，慨然赴死。
没想到如今竟真的应了验。
   那自己呢？当真只是执念而已吗。
   他迷茫得看着空中，而那鹤像是懂人心一般，只是几步靠近，拿头顶了顶步徽绮，又拍了几下翅膀，步徽绮回过神来，此时才认出，这是他在山上养着的仙鹤，他心下一动。
   还记得自己初拜入玉虚门下，玉虚峰山路百转千回，见到各位前辈师兄都有自己的鹤可以骑着直达十分方便，他十分羡慕，便也想捉一只来驯养，没料到玉虚峰的鹤也不是一般的鹤，几个亮翅突击就把他啄得没了方向，乱跑之中一脚踩空猛得就掉下了断崖，原来以为自己可能要成为玉虚第一个摔死的弟子，却在半路中被人突然抓住了手，步徽绮惊魂未定，抬头看去，只见到一张冷峻的脸，眉头微蹙，目光中似乎有着些微怒气，再看远一点，那人竟然单手将剑插在山崖的石体中，另一手紧攥着自己，手上青筋根根暴起，可以看出已经竭尽全力在支撑了。
   两人就这样空悬在山崖上，被山中的狂风夹杂着细雪一阵一阵的拍打，步徽绮道
   “松手吧，我自己找的不能连累你也一道死了！”
   那人只是冷眼瞪着他
   步徽绮又劝了许久，那人也一直不发一言。
   好在最后被御剑赶来的前辈救下了，事后步徽绮跑去问他
   “我掉下去了你怎么会想也不想的就跟着跳下来？”
   那人只是回答

   “怕你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无聊。”

   忆及此处，步徽绮的心再一次猛烈的跳动起来，他抱住那鹤的脖子，一个翻身就骑了上去，双腿一夹，那鹤得到骑稳了的信号猛然展翅，顺着狂风一飞冲天，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声。
   程继先听到声音出来查看情况，门外四下无人唯有狂风呼啸，他抬头看了会天空，忽然发现有什么飘落了下来正好掉在了自己的头上，摸下来就着灯笼的光芒一看——

   正是方才那株离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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