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听说你算命准的很?给我也算上一卦吧,如何?”
“不算!”
“两坛醉生梦死!”
“成交!”
“哈哈哈哈!原来真是个爱酒如命的人。快给我算算!”
“你可知道,贫道只算一种卦。”
“当然知道!”
“……好。”
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
秀丽的苏澜城被厚厚的白雪包裹其中,这满目的白墙白雪,偶尔露出头的青瓦,都让这个含蓄温润的城多了一份别样的韵味。
站在码头等着客船靠岸的御子豪心事重重,全然无心观赏这深冬的美景。
“这世间,取你性命之人,名曰……”
耳边又回荡起醉道士的话,御子豪烦躁的一拳头砸在身旁的苍松上,树杆上的积雪摔了一地。一小捧雪钻进略微散开的衣领,冻的他一阵哆嗦。伸手掸了掸肩上的白雪,他不自觉的想起家中的爱妻。
脑海中,娇妻明媚的笑与道士的话语不断的纠缠翻腾。御子豪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哀嚎……
初春的平海镇安然宁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唐突的赶走了早晨的安稳。
“我苦命的女儿啊!啊!女儿,女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女儿啊!”
农家小院里站着前来吊唁的几人,看着死死扒着棺木不肯松手的老妇人,众人都别过头去,黯然神伤。
御子豪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想起他与妻子伉俪情深,想必也是伤心至极的吧。
老妇人用力的推搡着棺木,想要将它打开,嘴里不停的念叨:“紫荆,紫荆,娘的好女儿……”站在一旁的御子豪如电击一般猛然的抽搐,惊愕的抬起头,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哭泣的妇人。
“你……你说什么?她是……是紫荆?!”
“我苦命的孩子,早就告诉她,不要那么傻!可是她就是不听我的。偏要替……替嫁,说是不愿意看见你伤心难过……娘的傻孩子,娘的好紫荆啊!”
失魂落魄的男人跌坐在地,两眼空洞的看着举在胸前的双手。视线透过自己的手掌,望见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以及妻子倒下前嘴角那一抹浅浅的笑……
皇城的侍卫剑拔弩张的围着御子豪,领队的侍卫长看着眼前沾染一身血迹的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斟酌再三,还是有些艰难的开口询问:“豪烈王,您这是……”
“……是我御子豪杀了醉心一家三口。”
“这……”
“我跟你们回去。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去给我的亡妻上一炷香……”
侍卫长本有些为难,但与这刚烈的男子的眼眸里,他没有看见任何情绪。一片的虚无,一片的漠然。“好吧,不过不能耽搁太久。不然卑职也无法交差。”
“有劳。”
城外的古桃树下,御子豪细细的擦拭着一座崭新的墓碑。眼里透出浓浓的爱意与温柔,偶尔还会不自觉的笑出几声。
一名侍卫不放心的朝这边张望,看见御子豪怪异的举动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别看了,他不会逃跑的!”
“队长,属下不是怕他逃走,是觉得他好像有些……?!队…队长!他,豪烈王他…..自刎了!”
“什么!?”
一队人奔到坟冢前,被风带起的粉色花瓣洋洋洒洒,悄然飘落在殷虹的血泊之中,散发着妖艳的美。
桃花张狂的盛放着,就如五年前的那个初春。
身为贵族却一直在帝都外过着平民生活的郡王在那个绚烂的日子里,迎娶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
在外游历七年之久,再次回到帝都时,心中珍爱的人儿依旧在那树春花下等待。那日的景色,醉了他的心窝,醉了一世的相守。
他迫不及待的娶了她;她心甘情愿的随他离开了繁华的帝都。
他醉心武学;她默默的立在树下做着些针线活计。
他心血来潮便离家远游;她替他收拾好行装,送他远走。
成亲五年,这五年间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却也没有询问过。
成亲五年,这五年间她一直体弱多病,他却从没有在意过。
他问她,可怨他?她笑着摇摇头。
他问她,可思念家人?她黯然落泪,仍是摇摇头。
他挥剑指向她,眼中毫无温情;她握住剑锋,温润一笑。
他抽剑返身,没有留恋;她摔倒在地,举目相望。
他杀了她,杀了爱他、敬他、疼他、念他的妻子,就因为道士的那一卦:“取你性命之人,名曰‘醉心’。”
不是她死,便是他死。所以,他杀了她。
将亡妻的棺木安放好以后,他带着无尽的悔意和绝望回到了帝都,找到了当年说着“非卿不嫁”的爱人。她嫁给了帝都的贵族,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他自嘲的鄙视着自己,没有犹豫的拔剑杀了眼前幸福的一家人,这比对她挥剑来的容易的多。
“幸福?圆满?为何你们可以如此,我却失了我的紫荆?”
看着那个背叛自己,并让孪生妹妹顶替自己出嫁的女人慢慢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没有感觉到他所期待的解脱与快乐。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空无一物。
桃树之下,一名道士将手中的酒缓缓洒进泥土之中,半躺在地,唏嘘不已。
“睡的时候,不要辜负床;走的时候,不要辜负路;爱的时候,不要辜负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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